而這樣的再見面，讓繆宣覺得難堪

經過了七年的建模與細化，勒托方舟的第三十三環終於投入了建設，於此同時，從遙遠的星域裏傳來維比烏斯的好消息，遠征軍在這片星域中發現了充足的礦物與能源儲備，也正式向勒托遞交開辟航線的方案。

充足的能源與材料讓第三十三環帶的建設更加容易，而作為三十三環的負責人之一，繆宣終於在五年內修完了精神力學科和結構學，如今拿著三十三環的建模也能夠勉強無障礙理解，可喜可賀。

就目前而言，新航線的開辟已經成了最重要的事情，經商議後勒托決定讓一位亞神跟隨隊伍，這一次負責航線聯絡的是統籌軍，隨軍亞神為新生亞神凱珀尼亞。

探索軍中總共只有兩位上將，一位是負責先鋒軍的欽那瓦上將，另一位則是跟隨遠征軍去了遙遠星域的上將，兩年前五十嵐上將的死訊就報告回了勒托，由預備役奈爾森中將繼任上將職位，而五十嵐上將的遺骸至今無法回歸。

按理說這一次航線交接原本該由繆宣去，但是他同時也在負責第三十三環的建設，實在是分身乏術，再加上凱珀尼亞也差不多已經跑完了勒托上下所有部門的實習，也是時候放他出去歷練了。

“我不想去。”

統籌軍出征在即，凱珀尼亞蹲在第三十三環帶的臨時控制樞紐中，強勢拒絕。

如今三十三環帶只構建出一個巨大的框架，連控制樞紐都是曝光在宇宙空間中的，所有工作人員與工程軍全部以航艦為單位來去，也只有亞神能夠蹲在控制樞紐的架子上。

繆宣無奈：“……之前不是問過你了麽？怎麽等到全部準備好了才說不想去？”

凱珀尼亞：“因為第一個方案是你去穩定航道。”

繆宣失笑：“這是肯定的，武神就我們三個，維比烏斯已經在星域裏了，穩定航道的任務不是你去就是我去，剩下那個人要負責三十三環的建設和先鋒軍的訓練。”

“所以我才不同意。”凱珀尼亞雙手抱臂，“航道的開辟、穩定和持續運載最起碼也要持續五年吧？時間太長了，我不想和你分開……姐姐。”

繆宣溫柔微笑：“再叫我姐姐就殺了你哦。”

凱珀尼亞：“哥哥。”

“這還差不多。”繆宣擡手按了按他的腦袋，“只有五年而已，對亞神來說時間是過的很快的，而且你還沒怎麽見過維比烏斯吧？見到他後記得好好和他學習。”

凱珀尼亞也不說話，只是定定地看著繆宣，赤色的眼眸專註無比，直接倒映出了繆宣的影子。

假如說繆宣的眼眸是銀藍色的星雲，那麽凱珀尼亞的殷瞳就是恒星迸射的赤珥，這樣沈默又深邃的目光，次次都會令繆宣回憶起遙遠的過往。

也許名字真的是一個開關，繆宣本就對這些純粹的人束手無策，再加上凱珀尼亞跟在他後面喊了七年的哥哥姐姐，就算他知道這小混蛋是故意擺出這個樣子，繆宣還是得心軟。

“這一次沒得商量，一起去也不行，必須有人留下來。”繆宣起身，朝上方揮了揮手，“阿忒奈，你怎麽有空來我這裏？下個月不是畢業季嗎？”

老紳士從宇宙中快步走來：“我有事來拜托你，這事情幾句話說不清……凱珀尼亞也在？”

凱珀尼亞在面對其他亞神的時候要冷淡多了，僅尊重與疏離而已，他朝阿忒奈點點頭：“阿忒奈上尉。”

繆宣：“有什麽麻煩的事情嗎？”

阿忒奈嘆了口氣：“你知道接下來是第八環畢業季，我要帶著那群小崽子去OZ-105星，但是緹琉利烏又要開始新研究項目的臨床試驗，他需要在未成年與成年樣本，我把醫療區劃給他還不夠，他還抽取了第八環一千名各年齡段的孩子。”

科研成功後的臨床試驗確實是強制性的，在不同的貢獻點分數區域段隨機抽取一定比例的個體，強制執行，後果不明，生死不論。

而且這還是管殺不包埋，要是有人因此受到損傷，勒托只會在度量個體的剩餘價值與治療難度後提供免費醫治。

勒托的鐵則是亞神與一級上將都不能違背的。

繆宣皺眉：“什麽東西的研究？是做手術還是註射藥物？這東西通過會議了嗎？”

“這是剛定下來的事，還沒有和一級上將們商討，不過快了……藥物輔助治療。”阿忒奈看起來也非常不願意，“這一次的研究方向是促進精神力增幅，根本就沒有辦法推脫。”

精神力和科技幾乎就是勒托縱橫星海的保命符，研究這個項目確實不容分毫延緩。

而且藥物輔助治療……繆宣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心理治療與早幾年就逝世的五十嵐上將。

繆宣心中升起了不舒服的感覺：“未成年組的實驗是為了促進精神力發育？不是已經有相關藥物了麽……而且成年組又是為了什麽，輔助突破閾值？”

“差不多就是這樣。”阿忒奈苦笑，“我想讓緹琉利烏推遲年齡段，但是他和恩父都不同意。”

繆宣：“看來這一次還是大型研究項目麽……假如我每次猜錯，成年人組受實驗者就要從我的先鋒軍裏找了？”

“是的。”阿忒奈嘆氣，“研究方向只針對高強度訓練和已有基礎閾值的探索軍人，預定也要抽取一千人，統籌與遠征都有長期任務，估計大頭會劃到先鋒軍上。”

繆宣低聲咒罵了一句，他現在和阿忒奈差不多是一樣的糟糕心情，兩人都有護犢子的習慣。

這一下繆宣是不管都不行了，凱珀尼亞旁聽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事情經過，他戳了戳繆宣：“哥哥，要不然讓我留下來吧？你帶著先鋒軍去開拓航道。”

“你別鬧。”繆宣想也不想就拒絕了，“已經訂好的事情改不了，你別來摻和……而且統籌軍就不是人了？這事的根子不在這兒。”

凱珀尼亞乖了：“哦。”

阿忒奈勉強笑了笑：“凱珀尼亞還是聽你的話……瑪忒斯，這一次下了強制調令，我必須跟著去OZ-105，那些被抽到的孩子就交給你照顧，我只能找你……拜托了！”

繆宣拍了拍阿忒奈的肩膀，應諾：“我明白。”

—————

當確認通知由科涅莉亞小姐下發後，繆宣的心情一度異常糟糕，他想了許多，但卻無力地發現對於臨床試驗這件事——他什麽都做不了。

拖延嗎？這事情已經通過了最高會議，進入了勒托鐵則的必須執行階段，安排表的規劃都已經敲死在涅斯克希斯的桌頭，誰都別想拖。

那麽防抗呢？即便是亞神，繆宣在勒托方舟的面前仍然是無能為力的，除非他能無視勒托完整的能源和神態體系，帶著這批人用航艦翹曲空間跑路——還得是在這批人配合的情況下。

最要命的是，按照勒托的傳統教育與成型千年的社會心態，那些得知被抽中臨床試驗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樂意並且以此為榮的。

要是亞神抵抗鐵則……沒有先例，但規定擺在那裏，那就是把亞神打碎後扔入熔爐，再一次成為燃料。

雖然勒托對亞神的限制極少，但生存鐵則高於一切。

什麽都做不到。

繆宣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去找賽克斯塔，他本能地就是知道——賽克斯塔對這個實驗樂見其成。

就在這樣的心態裏繆宣前後送走了凱珀尼亞和阿忒奈，隨後他暫時擱下第三十三環按部就班的建設，直接跑到第四環去研讀新課題。

對於繆宣的這個要求，維比烏斯什麽都沒說，直接把他的權限開到了最高。

正如阿忒奈所說的那樣，新型藥物的效果就作用在精神力上，這玩意兒已經在所有死刑犯身上輪過一遍了，得到的結果普遍糟糕，十分之一的人精神力受損，剩下的人則絕大部分沒有反應，只有極少數人得到了突破。

但死刑犯的數據只能用作參考，他們的身體與精神力本來就狀況糟糕至極，勒托實際上是沒有死刑犯的，這麽稱呼是約定俗成，畢竟被判決了最重刑罰的人要面臨的只有“徹底利用”，而什麽是“徹底”……

只能說，比起徹底利用死刑真的是個好東西。

勒托沒有未成年的罪犯，只有未成年的欠債人，因此藥物試驗目前還沒有未成年樣本，繆宣把厚厚的檔案從頭看到尾，洩氣地把它丟到一邊。

全看明白了又有什麽用？他還是什麽都做不了。

緹琉利烏不能夠理解繆宣的情緒，他只能給繆宣勒托式的安慰：“抽取到的先鋒軍不會超過六百人的，而且即便是最糟糕的情況也只有可能讓百分之二的人喪失戰鬥力，放心吧，不會讓先鋒軍的戰鬥力有所損失的！”

繆宣當時忍住了，事後他覺得自己真是好涵養，竟沒把手裏的板子敲在緹琉利烏那碳基的腦殼上。

近日繆宣的碳基素體也終於培育完工了，但繆宣完全沒有穿戴的興趣，直接把它扔在培養皿裏吃灰。

繆宣的情緒是這樣明顯，別說他的同僚和緹琉利烏了，連科涅莉亞小姐都提出建議：【中尉，您可以考慮去找賽克斯塔一級上將。】

繆宣冷笑：“說服他啟用一級上將的緊急權限嗎？”

科涅莉亞一如既往的溫柔，她笑著回答：【不是哦，賽克斯塔一級上將的話，一定能幫助中尉解開心結的！】

繆宣：“……”

繆宣：呵。

世事總是不盡人意的，在繆宣暴躁的當口，這個臨床試驗的消息已經面向整個勒托公布，廣大民眾對此抱有巨大的熱情，緊接著名單抽取就開始了，隨著不同年齡與貢獻點階段的結果一批批公布，幾乎所有上榜的人都歡欣鼓舞。

未成年階段的抽取會更覆雜一些，會考慮到潛力值、發育情況與年齡等等覆合因素，但總的來說換湯不換藥，甚至有年齡不足夠的孩子因為不在抽取群體中而痛哭流涕。

繆宣代理第六七環帶的這段時間裏天天心態爆炸，但不論他怎麽想，名單已經一份份送到了他的手上。

小系統在快速瀏覽分類完後給繆宣匯報：【先鋒軍總共被抽到五百七十九人，其中將級五人，校尉級別兩百五十六，餘下就是軍士……未成年階段，每個年齡段一百人，優先考慮定向生，噫！3592001280000912！】

系統震驚地戳了戳他秒哥：【秒哥，目標二他也上榜了！】

—————

實驗開始的時候，繆宣提前來到了第九環帶，他套著自己那個魁偉的素體，坐在控制中心的觀測室內心緒紛亂。

目標二……孔星雲也在這一次實驗的樣本人群中。

繆宣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不可能，目標二難道不應當還是個孩子嗎？！他怎麽會被抽取？他今年幾歲——恰好十五歲，滿足了最低年限，而孔星雲又跳了級，他如今已經是十八級的學生了。

繆宣在算過年齡後不可置信地找出孔星雲的電子檔案，他看著檔案中那個小小的全身投影，只覺得這孩子青澀又陌生。

他有多久沒有見到孔星雲了？……五年？還是六年？

勒托上的人是這麽多，三十三與三十二環帶的事情又是這樣繁忙，除了讓系統留意目標外，繆宣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孔星雲的消息了。

在繆宣怔楞的時候，接受實驗的人群也紛紛抵達了第九環帶，受實驗者離開各自的崗位聚集到這裏，激動地討論著即將面臨的機遇，放松地暢想著幸運的未來。

首先是遠征軍中的軍士們，他們有序地進入各大區域，低級軍士不認識繆宣的素體，幾位將級遠遠朝他嬉笑致意，他們大約會覺得這位亞神過於拖沓了吧？連這樣的事情都要跟過來看一看，簡直就像是育兒區的阿忒奈中尉一般。

緊接著就是第八環帶的孩子們了，他們都是十五以上二十五以下的青少年，同樣秩序井然地分流，很神奇的，繆宣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孔星雲。

十五歲的少年與檔案上的投影一模一樣，看上去高挑又瘦削，但他青澀的面孔沒有笑意，在一眾活潑雀躍的同齡人中格外醒目。

繆宣突然就意識到——孔星雲知道被實驗意味著什麽，他並沒有完全認同勒托的奉獻觀，他也足夠冷靜看到了一切風險。

而這樣的單方面再見面，讓繆宣覺得難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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